創茶寫的東西,丟上來XDD

其實這篇我寫超趕的,設定上也有點隨便(欸)不過我自己很喜歡這個故事

標題什麼是亂取的,請不要當真

這是前傳,本傳大概會難產(ry

超久沒更新啦(摀嘴

 

 

《失之毫釐》

  男人微瞇起眼,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稱讚這座雕像。 

  大概快跟他一樣高的雕像展現了一隻龍將死的痛苦神態:略短的前肢斜斜撐著地面,爪子像要刨抓什麼般嵌進石製底座、短而粗壯的脖頸向上仰起,從腹部延伸的流暢光滑線條在下顎停住,龍大張的嘴裡鑲著兩排有幾根斷裂的利齒,一隻眼睛圓睜一隻卻有一道砍痕橫越、滿覆精心雕刻鱗片的背部伸出一雙翅膀,一隻已經斷折僅剩一點突出,另一隻在骨架上的薄膜也已經殘破不堪、左後肢的中間部分有深深的傷口幾可見骨,有突起尖銳骨板的尾巴也只剩一半。

  灰白色的石製底座上刻著兩行字,男人低下頭閱讀,然後皺起眉。他繞了四周一圈,沒發現其他的字,於是回到正面盯著痛苦的龍。
  「您對這座雕像有興趣嗎?」一個朝氣蓬勃的聲音突然在他身邊響起:「這可是本校過去最輝煌的歷史事件之一,當然只是之一,上次贏得的神學論戰也相當令人驕傲就是了。」
  男人轉過身,看著想向他露出克制微笑但失敗的年輕人:他穿著剪裁和款式都很簡單,但是由細緻亞麻布做成的淺色衣物,手上除了幾張羊皮紙外沒有別的東西。他點頭,拉扯嘴角試著露出和善的微笑。
  年輕人顯然把這個當成鼓勵的表徵,開始滔滔不絕地解說。大概是因為興奮或是原本說話習慣就如此,他的語速過快而且音節有些含糊不清,在引述校史紀錄和校園口耳相傳內容的時候還會不時穿插個人評論,譬如倉促的笑聲和語調拔高的讚嘆。男人專心一意,但仍然聽得有些吃力,他心底暗暗懷疑對方進大學後想必還沒考過試,否則根本過不了。
  他趁著年輕人把目標轉向雕像本身,談起藝術家的名氣和想像力跟寫實程度的時候,稍微整理剛才得到的訊息:六十多年前這隻黑龍一路沿著河畔來到這附近的平原帶,外圍的港口都市因為正遇到兩隻銀龍襲擊,沒有像之前一樣擋住。除了鄰近的商業城弗雷赫裡有自己的力量足以抵禦,其他不少人都選擇湧進大學校區避難,佔據學院大廳、教室。男人認為這是個不明智的選擇,當這所大學素來以神學和醫學聞名的時候。
  不過最後校內的教師、學生還是和幾位魔法師合作,成功把黑龍攻擊得奄奄一息,在兩天兩夜的哀號及掙扎後牠終於死了,留下一塊寸草不生的土地,到現在還隱隱看得出泛黑的血跡──男人用微笑婉拒了年輕人想帶他去看那塊草地的意圖。
  「我只是停步一陣子來欣賞這座──雕像。」他不得不開口解釋,並思考適合的語句:「謝謝你的好意。」
  年輕人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但隨即又補上一句話:「那麼如果您哪時候有空的話,還是可以去看看的,畢竟現在也只剩下龍的遺跡了。我自己一直都很希望能親眼看到龍在天空飛翔的樣子呢,有時候會感嘆自己好像生錯時間了,當然被發狂的龍波及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男人將自己的冷笑扭曲成一個不那麼無禮的弧度,輕聲回答:「的確。」

 


  下了一整天綿綿細雨後,夜半的空氣彷彿充滿了水氣,凝結成一種冰冷的靜止型態。辛西亞快速但盡力安靜地走在有些濕潤的石板路上,呼吸急促,鼻腔隱隱發疼。她沒有拿著任何光源,只是依賴半圓的月亮灑下來的青白光芒以及對路線的絕佳熟悉度一路前往目的地。
  討人厭的春天。她在心底暗暗咒罵:忽冷忽熱又老是下雨。
  在貝肯城,沒有人期待宵禁被好好遵守,除了留連在外頭的醉漢跟在街頭不時出沒的妓女以外,還有在路邊或空曠處的魔法師:他們有些只是單純白天都在睡覺、有些是堅持晚上有助於實驗新的魔法、也有些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情。守衛並不會太認真地驅趕每個待在外頭的人,但只有市中心的噴泉那附近會被嚴格地執行,不大的中央廣場隨時有一到兩人在附近巡守,盤問甚至直接驅離所有接近的人。市政廳也不是真的相信普通人的守衛可以絕對擋住心懷不軌有備而來的魔法師,只是單純不想浪費太多人力,何況在中心噴泉有什麼大動靜,那些醒著的魔法師也會發現的。
  辛西亞走到鐘塔樓斜後方,隱在建築的巨大影子裡瞇起眼睛觀察廣場上的情況。市政廳前方終年亮著一盞魔法維持的微弱光源,在白天幾乎看不清楚,不過在漆黑的晚上給守衛就足夠了。市政廳意圖建得華麗氣派但只顯得更加窮酸落魄的外表大半隱在黑夜之下,只揭露出一點故作威權的大門和門柱宣告自己的身分。另一個可以說是光源的,是在月光下靜靜躍動的噴泉。虛弱的蒼白月光落在升到頂點再落下、周而復始的水流上,竟然並不僅是彈起一點反光,而是融入並加強似的讓整座噴泉的水都發出瑩瑩的光芒,連帶也照亮了精雕細琢的噴泉口雕像。
  這不是什麼稀奇的景緻,雖然也不是每天都有。一般人們都說,這個景象是代表城市心情很好;通常魔法師會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不過從來也沒人提出什麼更可靠的可能。辛西亞不在乎這是為什麼,大自然的理由有時候是不可捉摸的,根本不重要。
  鐘塔樓的巨大指針在辛西亞的頭頂上方懶洋洋地走動,市政廳旁邊對面的商館也早就關得死緊,得等到天亮後才會打開,整個中央廣場連一點貓頭鷹的聲音也聽不見,當然牠們也絕少來到這附近覓食。
  今晚排到巡守中央廣場的男人正坐在地上喝酒,辛西亞記得他的老婆今天才在鐵匠的鋪子外賞了他一巴掌,對他大喊如果他再把麵包跟布料拿去換酒她就要去拿把生鏽的麵包刀,讓他再也當不了男人。他當巡守的糟糕是出了名的,其他方面更差一些。
  也許她會感謝我。辛西亞稍微整理一下了自己的衣服並拉緊斗篷好罩住全身,想著:但更可能不會,誰管她呢。
  她快步走出藏身處,衝著男人走過去。她沒有刻意放輕手腳,不過她原本就擅長無聲行動,加上男人多少有點醉了,因此在距離五六步之遙的地方男人才猛地抬起頭看她。
  「喂!這裡──它媽的不准──不准有人出現!」男人有些搖晃地站起來,對她毫不客氣地大吼,看來他比辛西亞想像中醉。
  男人揮舞著手上的鐵鎚──鐵鎚到底是什麼回事啊?辛西亞想──繼續大吼:「滾!愚蠢的娘兒們!它媽的滾去別的地方給狗操吧!」
  辛西亞微微皺起眉,不過她只停了幾秒後就輕快地說:「這可不行,該滾去別的地方的是你。」她將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準確地擲進男人的喉嚨,沒有絲毫猶豫。
  男人發出帶著水聲的奇怪嘶吼,半邊被微微照亮的臉上看得出來他的眼睛圓睜,他沒有多掙扎就乾脆地倒了下去,手上的酒袋掉到地上,裡面的液體灑了出去。
  辛西亞用斗篷擦過自己的臉後把斗篷脫掉,隨意扔在男人身上。她將腰包取下,拿出裡面的器具,開始愉快地哼歌準備起必要的材料。

 


  莫頓環顧自己堆滿雜物的房屋內部,想著他的屋頂大概等雨季來的時候就會漏水,把懸掛乾燥的藥材全部毀掉。不過在那之前他的屋子很可能就會被收購土地的商人強行拆除了,裡面的材料跟資料大概會被拿去大街上販賣。他想過把所有東西都燒掉,但他還是留下一點希望,讓可能懂的人去讀他的研究。
  他煩悶地拍拍自己的長袍,頭也不回地走出住了一年多的簡陋建築,跨到大街上。
  時間早已過了午夜,路上半點人也沒有,尤其莫頓住的地方接近所剩不多的農家,在盆地中心的邊緣,人們早早就睡了。空氣透著一股涼意,貼在他露出的脖頸之上,讓他原本就僵直而略微疼痛的後頸更加不舒服;剛被整平不久的泥土路讓他的腿走起來不那麼疼,可以維持平穩的步伐,不會讓手上的蠟燭傾倒。
  儘管貝肯的城市特權還沒有正式被核可,不過大家都說那紙特許狀落入那群商人公會手中只是遲早的事,連蓋市政廳的工人都已經開始招募了、材料也從附近的舊城區還有外地陸續運進來。莫頓對於市政廳的長相沒有任何興趣,不過他倒是很期待獨立的審判權以及更好的城市建設。只可惜他短時間內無法享受到了。
  莫頓來到中央噴泉周圍被刻意清空的圓形區域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有幾個人圍在噴泉旁,正在高聲談論什麼;有一個人跪在地上仰頭盯著噴射到高處又落下的泉水,他旁邊另一個男人則是將半個身子探過噴泉四周加高圍起的矮牆,伸手撈了一些閃爍著奇異光芒的水來喝。空曠的地方也有幾個人分布,多半在睡覺,一個人警醒地盯著踏進來的莫頓,姿態充滿了敵意。
  莫頓瞥了對方一眼,在滿月的照耀下他能看出對方的輪廓,是個有著俐落短髮、稱得上英俊的男人,大概三十來歲;但他不記得自己認識那個男人,所以他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他慢慢地走到噴泉旁,很有禮貌地輕聲開口:「抱歉,能賞光借過一下嗎?」
  原本在高談闊論的幾個男人──他們的長袍衣料和上面的刺繡都十分常精美,精美得像在炫耀──停下來看了他一眼,原本正在說話的男人隨意揮手回道:「你繞去旁邊不就得了。」
  輕微的怒氣竄上莫頓的心頭,但他隨即用力地壓制下去。他感覺到連結的紐帶輕微地因為他的情緒抽動了一下,但另一端沒有任何反應。他厭惡地發現自己因此鬆了一口氣。
  他順從地轉身繞過半個圓來到無人占據的地方,將燭臺放在地上,努力伸展想要撈一點隱隱發著光的泉水來喝。缺乏運動且僵硬的身軀在執著下勉強撈到一些液體蓄積在掌心,他閉緊眼睛一口喝下去。分不清是滾燙還是冰冷的液體滑落他的喉嚨,讓莫頓縮了一下,他還嚐到了不合理的刺鼻腥味,那氣味殘留在口中讓他忍不住扭曲了表情。他在心底提醒自己,如果還有機會,再也不要嘗試一次,管它什麼魔法的血液或是會增進能力的功效。
  他小心翼翼地碰觸自己胸前的琥珀項鍊,橢圓狀的金黃色固體在月光的照耀下透著細微的光澤,連接著他某一部份的靈魂,而另一端是隻還躲藏在蛋殼裡的龍,隨時可能敲開這層桎梏出生在世上,順道把他的靈魂吞噬殆盡。
  他甚至從未見過那顆龍蛋。莫頓在等著胃裡的不適感緩和的時候想:一個和人頭差不多大、堅硬無比的橢圓狀、表面布滿斑點的物體,裡面有一隻已經和他的靈魂建立起紐帶的龍。他放任自己多想像一些:這顆蛋應該在哪個商人手裡,很可能是商人公會領頭的其中一人,作為非賣品展示在架上,已經託付給哪個訓練者等著出生後作為這個城市的守衛。這顆蛋的位置足夠近到讓他可以在紐帶一形成的時候就發現,在這些條件下刪去後的地點並不多,那幾座堅固的山牆式房屋無法也沒有要低調的意思。但他想不出來有任何方式可以毀掉那顆蛋,有鑑於龍蛋的殼是唯一幾乎無法用任何物理或魔法方式傷害的物體,連加熱也沒用。
  放任思緒飄盪讓莫頓不知不覺地好多了,當他決定繼續動作時,發現眾人的眼光不知何時都集中在他身上,讓他有點不自在。他側過頭將項鍊取下隨手丟在一旁,拿出小刀在下臂咬牙劃了一刀,血立刻從傷口竄出來,不斷滴到地上。他在眾人有些驚駭的目光中慢慢拖著腳步繞噴泉旁走了一圈,他其實不無好奇怎麼沒人出聲質問。
  回到自己一開始出發的地方後,莫頓站定,仍然流血不止的手向外舉著,開始緩慢地詠唱。

 

 
  辛西亞一向不喜歡和別人共用研究空間,不過她沒有別的選擇。她不耐煩地將掉到地上的羊皮紙撿起來扔回桌上,引來旁邊的人一陣抱怨。
  「妳不是研究歷史的嗎?難道不能對這些珍貴的羊皮紙資料寶貝點?」
  「這些不過是手抄的複本。」辛西亞沒好氣地說,將一綹頭髮塞回耳後,嫌惡地指出:「連羊皮紙也沒好好挑過,有些還有破洞。」
  女子搖搖頭,抓起一點纈草根丟進小鍋子裡,尖刻地指出:「如果妳嫌棄的話何不去找原本?也好比對到底有沒有抄寫錯誤,省得妳整天煩我、要我檢查上面書寫的咒語和流程。天啊我要是再不能好好睡一覺,一定會在練習的時候把火球對準到別人的頭上。」
  「是妳自己把鼻子湊過來說要看看傳說中可以進入城市心臟的咒語,可不是我自己拿去問妳的。」辛西亞低下頭研究自己的筆記,回應:「妳可以考慮餵那隻貓頭鷹一點茶或乾脆打昏牠,妳就可以睡好了。」
  她可不是說笑的,雖然對方不會這樣認為。辛西亞現在的心情差得讓她不想假做溫和、也不想多做說明。她給自己訂的期限快到了,但還有關鍵的點還沒有解決,她也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我只是想知道有誰可以厚顏無恥編出這種謊言,竟然還能流傳幾百年,天啊。」女子又丟了些洋甘菊進鍋子裡,然後將冷水倒入,一邊繼續批評:「貝肯城流傳最久的愚蠢故事之一,一個男人憑空在中央噴泉消失了?如果真的是這樣,早就有不計其數的魔法師進入城市的心臟裡啦,又怎麼會只有那個人,何況他根本沒名沒姓!」
  辛西亞轉過身瞪著對方,冷峻地說:「沒名沒姓可不是重點,他是故意的,好過著低調安靜一點的日子。何況那時候貝肯還沒有這麼多愚蠢而不學無術的魔法師晃來晃去,只會浪費資源。」
  女子大概是被她臉上的表情給嚇到了,咕噥了幾句就抓著她的小鍋子轉身出去要將水燒開,還因為步伐有點匆忙險些撞倒那就上沒收好的蛇蛻。辛西亞打量著對方的背影,內心慶幸她大概只需要再忍受幾天──真希望是如此。這幾天她也沒睡好,每天半夜都出去勘查情況;幸好建城兩百年的紀念活動已經過了,城裡那些前來參加的魔法師和趁機大發利市的商人、小販都離開得差不多了,不會遇到太多無關緊要的人。
  她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研究上,無意識地伸手握住用繩子繫著的琥珀,凝思著她可能漏掉的切入點。資料本身就有些殘缺不全,她得靠著自己補完,還得避開她愚蠢的同房人;進入城市的心臟這點比較沒問題,那些手抄本的內容簡直變成魔法師的睡前故事在流傳,麻煩的是分割靈魂的部分,尤其當她還需要根據自己的需求改動方法的時候。
  辛西亞焦慮地用指甲敲著桌面,喃喃唸道:「到底怎麼把一部分的靈魂留在外面呢?應該需要一個錨點扣住──可是他從來沒提過任何相關的事,總不可能只漏掉這個部分......」
  這個「扣環」要足夠強大,可以緊緊拉住靈魂的一端不會被城市搶走,還能讓那塊靈魂依附;這樣的選擇並不多又很罕見,比如說年歲已久的榛樹、曼陀羅等等,但這些天然的植物在貝肯相當欠缺。
  辛西亞側過頭苦思,斜眼盯著籠子裡正在打盹的貓頭鷹,在採光不甚良好的室內那隻倉鴞白色的臉部罩上一層陰影,顯得一片灰濛濛,只有喙有些微粉紅色的光澤。
  辛西亞眨眨眼睛。她想出了一個荒謬的可能,也許可以試試。反正這串行動已經夠不可思議了,她也從來不欠缺足夠的瘋狂和支持這些行動的聰明才智。

 


  被「扯」進心臟裡的感覺痛得要命,雖然也有可能是來自靈魂被撕裂的痛苦,莫頓無法比較和猛然湧出來淹沒他的泉水灌進鼻子和嘴裡的感覺哪個比較差。不過水流吞沒他的感覺和那些痛苦只有一瞬間,所有的感覺立刻又回復原狀──除了他不自覺地放下了他的手,而他很確定從傷口傳來的疼痛消失了。
  莫頓睜開眼睛。
  昏晦不明的天色底下,矗立著一座透明的高塔,不知道是由冰或是流水或礦石所組成的,映著淺灰藍色的天空顯得無精打采;但與其說是塔,也可以說只是看不見頂端的巨大圓柱,薄薄一層「牆壁」微微閃爍著光點,像是奪取了在這個時間還沒出現的滿天星光。
  荒蕪的砂礫地上沒有任何光線投射出的明暗對比,僅有細碎的灰色粗砂和石塊布滿視線所及的地面。整個畫面單純得很不真實,像是夢境裡頭缺乏細節的背景。
  儘管怎麼看塔的內部都是透明而且空蕩蕩的,但莫頓就是覺得有什麼在裡面凝視著他。他轉動視線觀察周遭:看起來像是由三個同心圓組成的,他站著的地方是一塊環狀空地,再更外圍是由許多小隔間組成的圓,建築材質和塔似乎是一樣的;隔間沒有門,他能看見少數隔間裡有人,但都是模糊的形影。在最大的圓外頭似乎什麼也沒有,只是乏味的一片空白。
  「哇,終於有人來了!」突然間,有個清脆的聲音響起,莫頓猛然轉過身,差點扭到脖子。
  那是個大概十二三歲有一頭金棕色頭髮的男孩,明亮的大眼睛充滿笑意,無視莫頓蹙起的眉頭和疏離的態度,歡快地說:「我才正想說這裡缺一個管理人呢!」
  「管理人?」莫頓又檢視了周圍一圈,沒看到任何出入口,無論是外圍的大圓或是正中間的塔;待在隔間裡的少數幾個模糊人影緩慢地挪動,但似乎沒有任何一個想要從隔間出來。他毛骨悚然地想起這也許是他猜測的內部情況:進了這塊地的心臟後就會成為養分,靈魂慢慢被磨耗最終消失無蹤。他已經做好淪為這種下場的準備,但實際看見這樣的場景卻又瞬間感到害怕。
  莫頓將視線移回男孩的身上,謹慎地問:「你是管理人嗎?」
  「我?」男孩燦爛地笑了,他從罩住全身的米白色斗篷中伸出一隻手搖動:「怎麼可能,我只是路過來玩玩而已。外頭快要建城了,如果有太多人在裡面就不能隨便進來囉。」
  男孩伸長手拍拍莫頓的肩膀,偏過頭微笑:「我該走了,下次見啦──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
  莫頓還沒來得及阻止對方,就看見男孩往塔的方向小跑幾步,在碰到建築表面的瞬間整個人消失了。
  莫頓睜大眼睛,盯著男孩消失的地方以確定那裏毫無痕跡。思考幾秒後,他小心地往前慢慢挪動,停在離牆壁一步之遙的地方。即便在這麼近的距離,他還是沒辦法確定那閃爍著光點的到底是什麼材質,只能更加清晰地觀察到乍看之下都是白色的光點其實有微妙的顏色差異,淺黃、淺藍、淺紫等等。他屏住呼吸伸出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無可抑制地顫抖。
  碰到牆壁的瞬間,莫頓立刻失去了意識。

 


  辛西亞將蛋和琥珀項鍊沉入泉水之中,順手撈了一些液體送入嘴裡。她為那股味道皺起眉,反射性地抹了抹嘴唇。她掏出匕首,漫不經心地割了左手一刀然後開始繞著噴泉外牆走,一邊詠唱。她走得相當接近牆邊,為了避開那具倒在地上的屍體。
  當她回到原地的時候,什麼事也沒發生,一點波動也沒有。
  辛西亞抿著嘴,知道自己只能等待。
  「晚安!」一個小孩的聲音突然響起,讓辛西亞猛地跳起來,立刻抽出匕首指向聲音來源。在月光和泉水的雙重光源下,她看見一個金棕色頭髮的男孩,正以故作驚訝的表情盯著她手上的匕首。
  「哇、不要刺我,我不是故意的!」男孩笑嘻嘻地舉起雙手,抬頭看她:「我只是來找人而已。」
  「你是什麼人?」辛西亞沒有動,瞇起眼打量對方。除了衣服乾淨整潔得像全新的之外,這個男孩看起來只是個普通商人家庭的小孩;可是他身上有一股魔法的氣味,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好像很稀薄但卻又埋藏得很深。
  男孩似乎完全不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他抬起手指向她後方說:「妳不是來找他的嗎?如果不趕快轉過去妳就要錯過了喔。」
  辛西亞眨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不在噴泉旁了,現在她身處一個巨大的圓型建築裡。
  傍晚橘紅色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她所在的建築,把所有半透明的建築材料都染上漂亮的溫暖色澤,中間閃爍著奇異的小小光點。辛西亞能看見沿著外牆隔成的眾多房間裡大概有四分之一有清晰程度不一的人影。在牆的外圍隱約能看見一圈綠色的景物,大概是跟內部一樣的翠綠草地,再更遠的地方則是一片灰白,模糊地隱在發著光的牆體外。
  男孩繼續指著辛西亞後方,歪頭說:「妳真的不轉過頭去看看?雖然他還沒醒啦。」
  辛西亞盯著男孩幾秒後,決定收回匕首轉過身。
  一座半透明的塔靜靜豎立在建築的中間,在夕陽的照耀下像是沐浴在火焰裡,隨時可能融化。一個男人站在塔的邊緣盯著她們。
  如果這是她猜測的那個男人,那還真是──有點太平凡了。辛西亞想。可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朝男人走過去,完全忘卻了其他事情。
  男人不帶感情地站在原地看著她走近,那樣的視線逼得辛西亞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停下,定定地望著沒比她高多少的男人。男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最多四十,蒼白的皮膚和僵硬的姿態揭示了他並不習於肢體活動,身上的長袍款式簡單古老而且布料有些磨損,但相當整齊潔淨。他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空洞而冷酷。
  「我是──」辛西亞聽見自己的聲音,顯得有些過份高亢而顫抖。她立刻閉上嘴巴,深呼吸幾次後重新開口:「──我是來接替你的,然後我會再出去見你的,我發誓。」
  男人眨眼,一次、兩次,突然間他像是突然醒過來一般睜大眼睛,情感重新湧回他的身體裡,辛西亞立刻感覺到他的驚慌和困惑。
  男人緊繃著身體往後退了半步,開口問了什麼,聲音充滿質疑。
  辛西亞沒來得及說她根本沒聽懂,在男人碰到塔的牆壁時,她就陷入一片空白。

 


  莫頓皺著眉上上下下檢視自己的身體後,轉頭觀察身處的環境,最後他才望向眼前的男孩,以最鎮定的語氣問:「我離開了心臟?」
  「是的,恭喜你。」男孩衝著他眨眼,然後說:「兩百年不見了呢。」
  「兩百年......」莫頓忍不住又環視了周圍的景象一眼,最後定格在不遠處的屍體上。
  男孩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出小小的驚呼:「噢對了,我都忘記這個人了,我們趕快走吧,不然會被人懷疑是我們殺了他喔。」
  「我想不會是我們,而是我。」莫頓乾巴巴地指出,不過也跟著男孩輕快的步伐往廣場外走去,努力瞇起眼睛注意夜晚的路況,但還是被絆到了好幾次。
  男孩愉快的聲音在冰涼的空氣裡顯得特別清晰:「我覺得你最好先離開貝肯到別的地方去,也許烏佛吧,那裏有不少人還講方言,沒變太多,我猜你大概裝啞巴一陣子就可以學會了。」他似乎為自己的建議感到得意,小聲地笑了起來。
  「那所大學?」莫頓問,眼角瞄見一個外型很特殊的器具,但沒空細看。
  「是呀,現在交通方便多了,從貝肯修築了不少道路出去。」男孩熟門熟路地在一整排相似的房屋其中一扇門前停下,指著木頭大門說:「如果你想,可以待在這裡到早上跟人群一起出去,不過要記得快點離開喔,不然另一個人過來就糟糕了。或者你要和我一起出去?我會待到中午喔。」
  莫頓毫不考慮地搖頭。他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等在清單上,弄清楚這個男孩的身分並不在前幾位。
  男孩看起來一點也不失望,他對莫頓露出和兩百年前一樣的燦爛笑容說:「那好吧,就祝你好運囉。」
  「謝謝。」莫頓說,看著男孩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街道的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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